我后来才知道，沈醉说，中国老百姓买的统舱票是只能呆在最底下的统舱里的，行驶过程中，是不能到甲板上面来的。那些洋人和达官贵人是乘坐一等舱和二等舱的，甲板是留给他们散步、赏景用的。我因为露了一手震住了那两个洋水手，所以才没有被撵走。当时我还不知道，以为人人都可以上甲板的。正在这时候，忽然见一个中国水手押了一个五十多岁穿着破衣的男子上了甲板。他带那男子到栏杆边，拿绳子将他绑了起来，然后开始拿长皮鞭抽，一边抽一边还回头看那几个洋人和洋女人。那些洋人都当看把戏一样，边看边笑着议论，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。那个中国水手看这些人开心，抽得更开心卖力了。我心想，就是小偷抽几下惩罚一下也就算了，不能将人这样的打啊？我看甲板上上来了两个.中国人，穿着高级，就过去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儿？那两个人虽神情傲慢，但看我虽穿得普通却能呆在甲板上，也不摸我的底细，就说这人是刚在统舱查票查出的逃票的，水手刚上来时还喊着让大家来观看的。我问，那抓到逃票的都是这样惩罚吗？不交警察吗？那人冷笑一声，交警察有什么用？逃票的都是身无分文的，没什么油水、又不是什么大事，警察要他们有什么用？上岸交给警察不是正好让他们逃票成功了吗！一般都是罚他们在船上做几天活儿，今天这个中国水手是看船上洋人多些，就“耍把戏”给这些洋人看！

唉！如果中国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，那还怎么能让别人看得起你！黄麒麟叹了一声。

沈醉说，我一听便忍不住了，上去拦住了那个打人的中国水手。我身上钱虽不多，但我想只要到了上海，找到了姐姐就没什么困难了，所以就掏了身上的钱给那个男子补了票。

你做得对！义气！黄麒麟说，感觉和沈醉的感情又拉近了一点儿。

也只能帮他这一点儿，多余的也没有能力了！沈醉说。到了上海，找到了姐姐家，我心里很惊讶。姐姐常写信给我，我偷偷地念给母亲听，知道姐姐和姐夫在上海过得还好，信中说让母亲照顾好自己的身体，不要挂念。也有家乡的亲戚去上海找过姐姐，求姐夫帮忙办事儿，回来说姐夫在上海混得很好，所以我心里是知道一点儿的。但到了姐姐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——姐姐家竟这么豪华！住得二层的小洋楼，里面各样西洋的家具，卧房里还铺了地毯，人走上去软绵绵的。我当时心想，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奢侈了，脚踩得东西，竟比街上人穿得料子还要软还要厚。还有留声机、电话机，家里还有女佣专门买菜做饭。

黄麒麟笑道，这是你刚从家乡来，其实上海的有钱人家基本都是这样的。

是啊！沈醉笑着说，我刚来上海，哪见过这些。姐夫在法国勤工俭学留过学，又参加过北伐革命，还在黄埔军校教过课，会得多、懂得多，看到他在上海也混得这么好，所以我在心底里最佩服姐夫，心想，我以后要能做到姐夫的一半就很满足了！

黄麒麟笑着说，余区长也在特训班教过我，确实博学多才，也是我很佩服的一个人。

沈醉说，到了上海后，姐夫先给我讲了许多做人的道理，我自己没事儿也常骑了他的车子在大上海乱逛。大上海确实是个国际大都市，在这里短短时间内见到的东西，比自己之前十几年见到的都多。在家乡人和人都差不多，在大上海，人和人的生活却有天壤之别，有花天酒地整天跑马赛狗、出入舞厅的，也有流落街头要饭挨人踹的；有趾高气扬提个文明棍的洋人、进出挂着“华人与狗”不得入内的公园场所，也有跟着洋人的二等公民“印度阿三”，也有住在华界搭个小窝棚，天晴露光、下雨漏水的穷苦难民。就是洋人里面，也有沦落到卖.身的白俄洋女人，还有给有钱人家当管家的白俄洋男人——

是啊！黄麒麟说，形形色色的都有。他又问，哎，沈醉你说，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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